From the Ground

自由主義與個人主義使然，老美對於來自親友太過牽涉私事範圍指手畫腳的建議不耐煩時，就會丟一句 ”Are you telling me what to do?”（你不會是在教我該怎麼做吧？）

學語文有趣的地方就是你會像「吃了人家的口水」那樣，不知不覺融合對方的思想，和人家說出一模一樣的話。要知道，把一個人將自幼生長的環境不斷教育為人應當「溫良恭儉讓」過渡到能自我表達”Aren’t you telling me what to do?”又不傷人，可謂一段不短的掙扎。在我身上就是一段不中不西又同時中西合併的過程：以東方文化而言，常常不曉得自己算不算彆扭，本身不與人爭的性格，遇上不喜歡的事情索性不吭聲，至少保持風度，這點以前有被老闆念過，所以現在只剩下私事範疇裡會這麼做；以西方文化來說，又顯得不夠勇敢或不夠乾脆表達自己（用「怯懦」來形容是過份了）。沒調好，不上不下，就是J說的「內心戲很多的人」。

前日線上遇到前同事，寒暄閒聊。

問我最近如何？當然說好。

日子就是平淡的過著，確定自己是淡定祥和的，可習慣上交淺不言深，不會跟人家談到這麼深入，淡聲說「好」，船過水無痕。

問我有沒有找工作？沒有，就是偷懶想休息。

這句話我答的老實，卻得到「還沒找工作？」的問句。嗯….煩！六月份都在歐洲跑，累死人，掏句心裡話，辭工作原本的目的就是要休息，休息就只想待家，哪裡都不想去。然後不知道發什麼神經，七月份搞了一小鬼來忙乎，也是沒事找事作。八月在文藻上課，總算有點過上我想過的「米蟲生活」了，說「有點」是因為文藻課程紮實，逼的我每天都要讀書，實在沒什麼時間當米蟲，還好有長週末可以休息。找工作？哧！瘋了啊！若八月份要上班，六七月份就應該好好休息放空，什麼都不要作。當然，維持一貫悶聲，我沒解釋以上的背景，對方的問句索性裝聾作啞。

偏偏聊天對象是屬於「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外加「天行健，君子自強以不息」的工作狂，這類人的性格特徵略顯急躁 + a little bit paranoid，遇上我這「山中無歲月」講不聽罵不改無從著力的賴皮，就容易「發作」了。不信？請接著看對話。

「聽某同事說你在學語文。」

「對啊。咦？不會是龍哥告訴你的吧？」（我暗自驚訝，果然業界沒秘密）

「不是龍哥跟我說的，我聽某某人說的。」

「喔。」

「那這樣一切都有按照你要的方向在走吧？」

「？？」打上兩問號，不懂對方是什麼意思。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想走翻譯，所以現在上語文課，應該可以說是在往這方向努力吧？」

翻白眼，開始後悔以前怎麼那麼大嘴，還好對方看不到。

「也不算啦。不過就是覺得自己英文寫作有問題，變成英文學習的 missing link，現在不過是把這段遺失的環節補上而已。」

不是自謙，百分百的心裡話。但我真的很怕對方善意的苦口婆心，等下把那套年與時馳，意與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窮廬，將復何及或若志不強毅，意不慷慨，徒碌碌滯於俗，默默束於情，永竄伏於凡庸，不免流於下流的儒家大道理又搬出來，我就昏了。當然，對方不像我這樣喜歡掉書袋，所以第一個句號以後的話都沒有說。

「那就是有往你要的方向走囉？這就是我說的你要朝適合你的領域去發展的意思。」

啊…會不會扯太遠啦？看一個影，生一個仔。不曉得這位小姐是出社會當上司太久所以不懂聆聽，還是一天到晚跟好辯的阿六纏鬥太久的後果，老喜歡自顧自的在我簡短的話語中加註自己的想法邏輯擴充解釋。我，我，我真的只是想補強作文能力而已，沒想到那麼遠的未來。減少簡單句，增加附屬子句的使用，增強文章連結的邏輯，就醬而已。況且，讀書之路迢迢無期，能不能存夠錢都是個問題，不耐之下，忍下了 “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 我只打了 ”Aren’t you telling me what to do?” 不冷不熱的擋回去。是的，依俺俗辣的性格，以上情節當然沒發生，全部都是我的內心戲而已。

對了，補充一個（重要？）細節，這位小姐就是接了那份香港工作的前同事。人家的資歷比我豐富，也沒有對我隱瞞他也同時應徵了那份工作，心中些微的怨懟惆悵不是沒有，我寧願選擇善良，相信他是真心的問候，相信是老天保護我，希望我在接受更多磨練練成更多本事之後才去接受超出能力範圍以外的工作， 諸 君無須過份聯想。只是我沒耐心窮磨菇。不耐瑣碎是在大陸時期逐漸養成的，伴隨年紀增長，有加劇的趨勢，只希望以後若出現剛愎自用或自顧自的偏執症狀時，各位好友幫忙提醒一下。

隔天我跟兔子頭報告以上，結論是：大概休息太久了，已經開始被懷疑我是找不到工作了。實情是我有找，找的不認真，上週重新開放104履歷，但是內容都還沒編修（三年了，總該有長進吧）。兔子頭說，不要理他，工作很累，能休息就多休息。說的也是。若說自助旅行能有什麼幫助的話，那就是人會變得獨立，獨立之後，對於他人的看法也就不那麼在意 (標語：I honestly don’t care.) ，因為你知道真正的問題在哪裡，你明白相較於他人的評註或意見真正該著力的地方在哪裡，不會太過在意就不會綁手綁腳。這樣的東西，有人稱為有想法，有人說是自己的看法，有人說是自信。不好意思，Euro Plan 不知猴年馬月生得出來，是故，各篇文章裡穿插著旅行心得，別怪我偷渡啊。

p.s. 突然發現這兩個角色可成為不錯的情境喜劇 (situation comedy) 題材，一個個性開朗大方，喜歡用自己的理解來解釋對方的訊息，侃侃而談，說個沒完，但都說不上準確的點；一個個性看似隨和其實擁有自己定見，沈默寡言，對對方的解釋不以為然卻又不會出聲辯駁，心中發悶。各有鮮明的優缺點，挺有意思的。